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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水一直盯著他看,聽他講完就跟著看外頭的海,又在一陣靜默後開口:

「說起來,我們一點都不了解彼此,可是你卻選擇一直跟在我後頭。」
「真的是因為你想成為那個唯一嗎?」

「都到這時候繼續質疑我的行為不怕我崩潰嗎?」古藤半開玩笑地回。

「我沒有在質疑你,我只是在困惑而已。」

他沉默一下子,看著外面的海又說:「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你。」

「我是說我們還不認識的時候的你。」

「都過去了,就當他死了吧,你認識他也沒用。」他語調輕鬆地回。

「現在的我還比較單純,怎麼了?你後悔了嗎?

要是後悔我就找個地方靠岸讓你下船,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

速水回頭繼續看著古藤,盯著他看,看了很久說:「詠有。」

「你在後悔嗎?」

古藤安靜片刻後依然笑著:「你超過那條線了,渚。」

速水還是看著他,眼睛一直沒有移開。

「我沒有後悔。」
但是你後悔了。
那隻比海還要藍的眼睛彷彿這麼訴說。

「你其實一直都知道。」
你只是不去想而已。

就好似好多年前的夜晚。

你只是不想承認自己殺人活下來了吧。

船身發出吱嘎的聲響,跟削蘋果的刀刃一樣有規律。
速水望著面前比自己的身軀還要傷痕累累的人。


「你後悔了。」

他吐露他的心聲。

這樣的天氣無比適合航行,一波接一波的浪拍在船身上,但在無垠的海面上,那一點白搖搖欲墜看似要被湛藍吞沒。

「速水渚。」

棕色的瞳眸裡帶著警告,放在舵上的手浮起青色的紋路。

受傷的狼隻露出獠牙。

「你想確定我有沒有後悔嗎?」

他永遠治不好自己。

永遠。

駕駛艙內不算整潔,視線所及一切事物皆可殺人,那便是那個遊戲教導他們的。

古藤斜睨一眼置於一旁用來隨手紀錄的鉛筆,他拾起筆,筆尖抵著自己柔軟的頸側,那一點笑意終於又回到了他臉上,歪著頭看著藍眼青年。

他早就溺死在那面海了。

「你只要看著就好。」
 

可以先丟下你。
我可以。
我可以。
我可以。

速水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人。

他只是看著。用他那隻彷彿能夠望穿人心的眼睛看著。

一直看著,彷彿要將眼前的人從頭到腳納入眼中,如他所期望那般,只映出他的身影。

他是鏡子。

波瀾不驚的海面凝望著他,他看著那人站在懸崖上,於是他起身。

「但是我不後悔。」

他又重申一次他的答覆,伸出左手,用柔軟的掌心握住筆尖。

他只是看著。彷彿望盡青年的靈魂,探入深淵般看著。
他僅僅只是看著。

我愛你。他說。不管你是什麼模樣。

「所以不要害怕我。」

筆尖沒入他的指腹。

串串血珠滴落。

他還是看著。

看著狼狽不已的他們。

船身一陣晃動,激起層層浪花。

鵝黃色的鉛筆被硬生生的折成兩段,木屑扎進掌心裡,石墨粉被掌心抹開,在地板留下一道痕跡。

古藤的手撐在地上,緊盯著身下的人,灰棕色的睫毛下那雙眼睛,不似人類,更接近天堂。

閃爍著,自己早已丟棄的光芒。

他的眼裡有光,自己從沒注意到,因為一心向著死亡的人放棄去察覺所有值得自己留戀的事物。

他的眼裡有光。

溫暖乾燥的掌心爬上那張本該清秀精緻的臉,覆蓋在那隻眼睛上。

「別看我。」

乾淨澄澈眼會映照出他的醜陋,一頭滿身瘡痍的怪獸。

別看我。

別再看著我了。

「這裡沒有值得你愛的,也沒有值得你救的。」

古藤支起身子,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不再理會一旁的人,拿過地圖逕自重新標記了目的地。

船頭往原本的方向偏離了。

是的,他後悔了。

速水渚不能跟他走。

速水慢慢爬了起來。他坐在古藤身後,在他的腳邊看著他。

他要去哪裡?

他搖搖晃晃的起身,伸手抓住古藤的手。

血染在他的手背上。

「詠有。」
英雄。

 

他還是看著他。

不知道。

反正他也只是一錯再錯,他不需要正確答案。

「去一個,能讓你活下去的地方。」

古藤反握住速水的手,但他的視線依舊直視著前方的海面,他的光得繼續明亮,就算自己得墮入更深沉的幽暗。

他也不需要承諾,就跟左手那空蕩蕩的無名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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