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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13

*文by夕映

『88號、32號、7號、51號、109號......』

無機質的廣播念出了一串數字。

『以上編號返回場地。』

『警告:請勿再次嘗試攻擊裁判,否則將予以處分。』

這場遊戲改變了太多人。

古藤詠有在陌生的走廊上走著,看著四處一個個蜷縮在陰影處、站在角落的學生們,大家都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在交流情報。幾個不安的眼神追在他的身影之後,但在他轉過頭去時,那些視線很快就收了回去。

本來歡樂的校園生活一夕之間變了調,原本互相信任的眼神如今也都帶著窺探與懷疑。不安與恐懼在學生之間擴散,他有些受不了這個氣氛,硬著頭皮,頂著背上大大的「88」尋找可以休息的空房間。

他的熟人們有些已經消失了,在經歷開頭反叛的懲罰之後也有些人因為惶恐不安而拒絕再與他對話。說實在的,他不怪那些人──他怪的是這荒唐滑稽又草菅人命的「遊戲」。

所謂的畢業典禮是該死的自相殘殺,這種沒道理的事情根本就不該存在。想到這裡他憤恨難平,握緊的拳頭指節發白,他轉過一處無人的走廊,一股腦打開自己碰上的第一扇門。

碰!

門砸向牆壁,巨大的撞擊聲讓他被自己的力道嚇了一跳。古藤深呼吸、吐氣,盡量控制好情緒,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試圖冷靜下來──

「沒人教過你開門前要敲門嗎?」

──接著他像是被潑了一桶冷水般忽然清醒。

平淡的聲音帶了一點譴責。古藤抬眼便發覺這個房間已經有人捷足先登,在房間的一角歇息......如果那個人手中沒拿著平板在滑的話,會看起來更像在休息。

藍色的眼珠像是在閱讀什麼般掃過他看不見的一字一句。昏暗的房間裡只開了一盞燈,窩在角落的少年也許是不在乎、又或是不在意來人是誰、意圖為何,僅僅開口指責一句作為問候,絲毫不受影響的繼續盯著手中的藍光螢幕看。古藤雖然早已習慣了速水的我行我素,但眼前經歷第一局遊戲後毫無變化的少年不知為何使他突然放鬆了許多。

他緊繃的臉上又恢復一絲笑容。

「太好了,你也沒事嗎?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有些晚了?你有受傷嗎?」

古藤嘮嘮叨叨的接近速水,自顧自地在少年身旁坐下。身為擁有治療能力的異能者,他習慣性的上下掃視了隔壁的人,確認對方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或包紮痕跡。他認為速水八成不會回答他──他也確實沒有開口──不過有著混血面孔的少年倒是抱著平板挪開了些。

「沒人教過你不要看別人的螢幕嗎?」

熟悉的沒禮貌與毒舌讓古藤的嘴角抽了一下。

「我是在關心你。」他好聲好氣的說。

「謝謝請慢走。」速水低頭又滑起了平板。

這小子......古藤忍住內心湧起的一股衝動,那個衝動叫做把速水抓起來檢查看是不是有隱瞞的傷勢,還有逼他去找點東西吃──

咕嚕嚕。

腹部深處傳來的嘶吼讓速水瞥了他一眼。他尷尬地抓了抓頭,傻笑一下。

呃,雖然肚子餓的可能是他。

「他們很快就會放飯了吧。」

速水用稀鬆平常的語氣說道,彷彿這個已經不能再被稱作是學校的地方待會就會響午休鈴,走廊上會有三兩學生成群結隊,食堂會再次因為學生們人滿為患。古藤搖搖頭,有些惋惜的驅逐腦內跑過的日常景象,反問速水:「為什麼你會這樣篤定?」

被提問的少年抬頭,捲翹的灰棕色髮絲落下,在那之下的一雙眼眸對上他的視線。波瀾不驚的靛藍一瞬便抓住了他的目光,彷若深邃的冬日湖畔,又或是靜謐森林中夜晚的湖泊。

靜默持續了一秒、兩秒、三秒,短短的剎那恍如隔世,明明是與人對視,卻讓他有種墜入深淵的錯覺。

——那是一片什麼也沒有的藍,純粹、清澈,卻深不見底。

「你覺得這場遊戲會那麼快就結束嗎?」

比同齡人再高上些許的嗓音輕聲細語。縹緻的臉龐上鑲著的海藍寶石凝望著他。

「你甚至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速水的語句中吐露一個遠比古藤眼前所見更龐大、更廣闊、更駭人聽聞的未來。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少年在對話結束後別開視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抱著平板向大開的門口走去。

古藤看著他單薄的背影自昏暗的房間走向明亮的廊下,鮮明的13號烙印在他的眼底,宛若某種不祥的印記。

「那你就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嗎?」他向離去的人影提問。

象徵獅群的藍衣停下了腳步。站在門口的速水抬頭思考,沒有馬上回答。

過了幾秒,他拋下一句:「我哪知道。」

「但收起你的正義感吧。你接下來肯定用不上那種東西。」

古藤發楞的望著速水消失在轉角的背影,過了數秒才突然挑起眉頭、衝到門口,對著已經走了一段距離的人大喊:

「喂──」

「你這傢伙!要活下去,知道沒!」

充耳不聞的速水早已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無人的走廊上,不知安裝在何處的音響流出了一段輕快的音樂,緊接著響起下一段惡夢的序曲。

『請各位畢業生到交誼廳集合。』

『再重複一次。請各位畢業生到交誼廳集合。』

『即將公布第二輪遊戲的分組名單。』

「——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抓著少年的衣領咆哮。

第二輪遊戲結束了——以兔子的王的犧牲作為結尾,倖存下來的學生有的哭喊有的歡呼、有的為自己的存活慶幸、有的為自己的行徑懺悔,也有人因為一切的發展怒不可遏。

比如說古藤詠有。

「明明不殺他也可以的!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速水任由古藤抓著他的領子大吼大叫。在一片混亂與鬧騰的人群之中,根本沒人會注意到他們在場地的一角爆發爭執。

速水腳下的是被孤立的兔子。握著匕首的少年手上染滿鮮紅,刀鋒尖端仍有滴滴血珠墜落。地上的軀體像是破了洞的水球般不斷溢出汩汩鮮紅,過量的豔紅讓古藤頭暈目眩,刺鼻的氣味使他想吐,眼前的人卻像是漠不關心一切那般靜靜打量著他。

獅子大獲全勝,有些人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被捲入其中的鬼見證了一切。古藤看著他的王被圍困、被逼至極限、被蠶食鯨吞,而他卻只能在他人的計策中無力的掙扎。

「明明我們可以等到時間結束!離時間到不是還有很久嗎!?」

與第一輪遊戲相比,這一輪結束得實在太快。是因為人數被削減?還是因為有些人開始拋開理性?最一開始自相殘殺的死傷比例較上一輪少了許多,他一開始還在為此高興,與自己的王商討,希望這一輪能夠安然結束,卻在中途才逐漸發現似乎哪裡不對勁。

獅子的王直到最後都沒有露面。他們想方設法的逃竄,同伴們的音訊卻一個個斷線。古藤帶著他的王想要逃離險境,卻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漸漸走入他人設下的陷阱。當他們碰見同伴時,那些人義無反顧的出賣了他們的位置——而在獅子的王出現時,遊戲已經結束了。

剩下來的是已經被獅子啃噬過的身軀,以及在清點戰利品的速水。

他緊抓著眼前瘦弱的獅子。明明前幾小時還是一同想方法反抗遊戲的同伴,下一刻卻馬上反目成仇,古藤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可以輕易做出這種決定——又或是他可以明白,卻無法接受——但眼前的罪魁禍首越是冷靜,他就越是火大。

獅群的王凝望著他,沒有任何起伏的眼眸不曾一刻改變過,靜止的水面只映照出古藤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孔。

「你才是在想什麼?」

我說過了吧。速水輕描淡寫的道出他厭惡的事實。

「收起你的正義感。」

你接下來用不上那種東西。

他甩開古藤的手,舉起匕首,瞄準著屍體的後頸,在古藤眼前朝著失去生命的學生刺了下去。

血珠在空中飛舞,像是美麗又怪異的紅雨。

他狠狠揍了速水一拳。

兩人扭打在地,直到裁判來了才被分別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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